不过一霎,严人峒骇人的嚎叫声回荡于山风野林间,惊起林鸟无数,栖栖遑遑,说不尽的悽惨恐怖。
刹那间,抱着黑衣女郎眥目前行的少年,在众人眼里不知怎的瞧着就不像人,劈啪劲响的篝火将他长长的影子投在花幔上,彷彿有无数妖魔鬼怪挣扎欲出,不住变形扭曲、剧烈晃摇,在场数百人无一敢撄,眼睁睁看少年走近,却没有一丁点杂音,似连呼吸都忘了。
林采茵簌簌颤抖,得意的表情凝在脸上,吓得几乎失禁。蓦听一把熟悉的声音笑道:“典卫大人好气魄!我就是欣赏这点,才教你活到现在。”
只见鬼先生拨开花幔,悠然而出,被耿照慑住的满场子人像突然回魂,齐声欢叫道:“主人!”
林采茵身子一颤,破涕为笑,若非当中还隔着一个耿照,早已飞扑过去,纵入主人怀中。
鬼先生一向享受这种戏剧性的场面,此际却无意细品,举起手掌,止住了满林喧嚷,环顾众人道:“诸位出身三教九流,从未受过大门大派之庇护,在入我金环谷前,可说漂泊江湖,受尽衙门道上白眼。我承诺过各位,这样的日子将会结束,今夜便是一个开端。
“眼前这位耿典卫,乃白日流影城一脉、镇东将军跟前的红人,不久前才在三乘论法大会上,连败鼎天剑主、文舞钧天等豪杰,威震天下;说是将军左膀右臂,只怕不算夸大。诸位若还在武林道上行走,日后想必要多多见识这位典卫大人的手段。”
全场寂然,只余风咆鸟惊,不知何处忽有人骂道:“……走狗!”
砰的一声,扔来一块乾泥。耿照未曾转头,微一侧首,任其飞落,周围才涌起一阵嗡嗡低响,众人纷纷交头接耳,虽未能尽听,料想没有什么好话。
慕容柔恃法行政,手段雷厉,江湖人以武犯禁,一向是镇东将军整肃的对象。
黑白两道各大势力也还罢了,仗着几代、乃至几十代经营地方的人脉与实力,尚能与官府周旋一二,谕令子弟收敛少惹事端便是,寻常武人哪有这份能耐?
一不小心犯了事,轻则缴银罚役,重则刺金系狱,说是“法不容情”已不足以形容慕容柔的苛厉。再愚鲁的江湖粗汉,也知将军是刻意消弭武林份子,只留下家大业大、目标显着,不敢将脑袋往裤腰一掖,与官府朝廷拚命的庄园大户,以便要胁宰制。
金环谷所招募的这些江湖豪客,泰半吃过官府的亏,身带金印的便达三四成之多,悬榜缉拿、亡命江湖的亦非寥寥,当中确有十恶不赦之徒,更多却是如郸州的“地水天刀”陈三五之类,因细故被官府拿住了小辫子,不问情由,便往死里逼迫的可怜人,连家乡都回不去,徘徊在越浦等城镇之暗处,苦苦挣扎求生,活得比乞丐还不如。
一听是镇东将军的手下,十之八九数得出恩怨,现场气氛倏然一变,射向场中的几百道目光突然险恶起来,连瞎子也感觉得出那股子悚栗;若非“连败“鼎天剑主”、“文舞钧天””
的名头太过骇人,来的怕不仅仅是乾泥而已。
“耿典卫,”
鬼先生转过头来,怡然道:“在场的弟兄都是苦命人,饱受镇东将军府的欺凌,实在想讨个公道。你若是肯替将军大人陪个不是,承认过去对不起大家,你和那位苏姑娘自可离去,我也不为难你。”
金环谷众人料不到他竟开出如此宽厚的条件,原本没火的这下也不依了,纷纷鼓譟:“主人万万不可!”
“鹰犬豺性,畜生不如!”
“放他回去,明日穀城铁骑即至,左右是个死!”
耿照当然不信他会如此爽快,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,闭口不答,忽见他身后花幔拨开,走出三名黑纱蒙脸的女子,服色与苏合薰如出一辙,后面两人一左一右,分扛红衫女郎的两条臂膀,耿照不用细看覆于垂发下的面孔,也知是染红霞无疑,咬牙握拳,不敢轻举妄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