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峡猿”,这条线索虽不及阴谋家自身,亦不容小觑。
薛百螣说做就做,即刻回院里收拾去了。耿照本想邀他同用午膳,老神君怕他问起与漱玉节间的矛盾——这连傻子都能看出,遑论大奸似忠的耿盟主——爽快回绝,毫不拖泥带水。
她把木鸡叔叔当作家翁般侍奉,早晚进出,未敢懈怠。若薛百螣也在这里,宝宝儿避无可避,两个同样聪明而又别扭的人,说不定真能找出法子,重新面对彼此,再拾祖孙天伦。
他以为耿照想透过漱玉节,延伊黄粱来治,不好直说让盟主提防漱玉节,只好绕着圈子提点。殊不知昨儿聂冥途一闹,耿照将信将疑,未求证之前,决计不肯冒那引“猿”入室的风险。
“说也奇怪,除了瘦点、苍白点,他的相貌倒是没有多大改变,兴许是事不上心,人就老得慢。老夫认人的本领不算高明,我若识得,能认出木鸡叔叔的人肯定不少。盟主有心防范,此间布置仍不够周密。”
薛百螣听到“漱宗主”三字,面色一沉,断然道:“万万不可!”见耿照微露诧色,省起反应太过,为防盟主又起疑心,灵机一动,和声道:“伊黄粱虽是盛名在外,毕竟是外科圣手,这等瘫痈失智的毛病,此人未必合适。”
商议到最后,薛百螣决定搬来与木鸡叔叔同住——一个不语不动的老家人住在偏院里,难免吸引婢仆注意,背地里议论纷纷;两名老人同住一院,当中又有个凶霸霸的老流氓,只会让下人们能躲则躲,敬而远之,耿照以为这主意不坏。
这话极有道理。尽管刻意藏起木鸡叔叔,平日负责照拂的宝宝儿、弦子,乃至郁小娥等,也都是心思细密,又或精于隐匿的一把手,但洒扫庭除的仆役们仍能说出“主人家乡来的老家人”云云,消息传递散播的精度与速度,俱都大出耿照意料。
木鸡叔叔的真实身份,是“六合名剑”之一的“刀魔”褚星烈,在琴魔前辈残留的意识片段中,褚星烈被指为“叛徒”,是“伪装成最后一柄剑的刀”——由木鸡叔叔像极了刀尸傀儡的现状推断,杜掌门那回荡于天雷砦甬道里的泣诉,恐非空穴来风。
但“巫峡猿”不会在一梦谷。为安全起见,古木鸢已用一纸虚假的召集令,将他引去一处名为狭舟浦的废船坞。在那里巫峡猿将等不到任何人,在起疑之前,另一份预先藏好的解除令会告诉他:古木鸢临时取消了姑射的集会。巫峡猿兴许会嘟囔几句,然而过往并非没有前例。
符赤看似水晶心窍、八面玲珑,实则在触及内心深处的情感时,是迟疑而保守的。她对曾经亲近的这些人,戴了太久的假面具;为取信岳贼,她做过许多无法自辩的劣行,或许最不能原谅符赤的就是她自己。她不能接受所有人就这么毫无芥蒂地伸出双臂,仍当她是那个甜美可喜的宝宝儿。
独臂、精于铸造,与褚星烈同消失于崩塌的甬道尽头……符合这些条件的,只有一个人。为何惨遭背叛、以致残废如斯的名剑之首,愿意用捡回来的、扭曲破败得令人不忍卒睹的后半生,无微不至地照料一名叛徒?当日在天雷砦里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何以魏、杜两名幸存者,都拒绝再对世人言说?
“他若不是这般死样活气,今日相见,说不定要打上一架。我俩结下梁子时,他还未破门出教,听说被逐出龙庭山之后,这人行事更加不羁,随心所欲,任性疏狂,得罪的人更多。我与他不过是拳头债,定要讨将回来;说到人品脾性,我倒还有点喜欢他,没想要他的命。”言下之意,当年一斗,他还是在刀魔手底下吃了亏的,但到底为什么起冲突,老人却不肯说。
女子面具,周遭狮鬃般的发鬓刻工粗犷,与光滑的面相形成反差,透着原始而骁悍的生命力。
——空林夜鬼!